夜黑风高的凌晨,静默渲染了夜空。
无月无尘,无星无梦,仿佛一个空虚的心房。
蔺晨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个侧转难眠的夜晚了。
他眯着眼,伸出手在宽大的床摸索那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。
“飞流?”
当一个人熟悉过入睡前的枕畔相伴,拥抱过令人心安的体温,以及轻柔芳香沐浴乳的味道,已经很难再回到去一无所有的时候了。
曾经的习惯,也改不掉了。
“飞流?!”蔺晨从床上弹起来,看清楚那空无一物的床褥。
飞流年纪不小了,不再像以前那么爱玩乱跑。
也许经历过第一次的创伤,在发生第二次的时候就会习惯了。
翻查过房间每一个角落,客厅厨房甚至厕所的高低处,也不见那娇小的小黑猫。蔺晨盯着那装满猫粮的碗,想起最近越来越嗜睡的小猫,良久,他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。
据说猫狗临死前会离家,到僻静的地方悄悄离去。
而那个「也许」只能够建立在走出了第一次创伤后。
他穿着睡衣拖鞋,一步一步慢悠悠走在漆黑的马路。
路灯有一盏没一盏地亮着,每一盏都仿佛即将逝去的生命。而他在墓园的入口,看见了倒在一边的小生命。
反之,一如被破碎的玻璃划出了满身的伤痕,止血结痂以后,才发现玻璃碎片早已植入身躯,永远都那么痛。
这病啊,好不了了。
蔺晨跪在梅长苏的坟前,亲手在坟旁挖出一个坑洞,然后把安静乖巧的飞流葬了进去。蔺晨轻轻抚摸着飞流顺滑的黑毛,他记得梅长苏特别喜欢这样轻抚飞流的毛。
一人一猫就这样坐在院子里晒太阳,然后他会过去给梅长苏披上毯子顺势坐在他身边,凝望岁月静好。
“你苏哥哥,一定想死你啦。”
他呆坐在坟前,一直到一点点的晨曦露光,他才把土填上。
他人生,又少了一个最重要的宝物啦。
而那是最后一样了。
“你说飞流,会不会一直陪我到最后呢?”
梅长苏体寒,飞流就像个暖手炉一样窝在梅长苏的怀里,乖巧顺从地让他梳毛,偶尔还舒服地发出呼噜声。
“你当初把他捡回来的时候连声音都发不出,现在睡觉的呼噜声比你还响亮,你怕什么?”蔺晨笑着道。
“啧,明明你才是打呼噜那个。”梅长苏极度嫌弃地看了他一眼,飞流也因为梅长苏停止了梳毛的动作厌恶地盯着蔺晨。
“你们这一家子什么态度啊!”
梅长苏扭过头去不看他,飞流也学着扭过头去。
“哎你们!”蔺晨无奈地笑一笑,然后走到梅长苏背后环抱他,“有我在呢,我会照顾你们到最后。”
“此话可当真?”梅长苏回头看他一眼。
“只要你们都乖乖养着不胡闹,我绝对陪你们走到天涯海角。”他笑了。
“不需要天涯海角,你一直在,我就知足了。”他也笑了。
飞流跟着喵了一声。
离开墓园后蔺晨没有回家,而是把自己关进已经停业很久的茶馆里。
那只是空荡荡的屋子,已经没有回去的意义了。
他浑浑噩噩在茶馆呆了一天,想不到接下来还有什么可以做了。他坐在地板拿起手机,翻着被自己删得剩不多的联络号码,没有打给庆林他们,却鬼使神差打给了那个搬走乐很久的邻居。
她还住在这里的时候飞流很喜欢钻去找她玩,蔺晨知道他一定也是发现了那位邻居笑起来的时候,那双桃花眼像极了梅长苏的眼睛。还有那一次她忘了钥匙在自家门口抽泣然后硬挤出笑容的样子,他又想起了梅长苏那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脸。
不过终究,只是像而已。
他不会回来的。
“您所拨打的号码暂...”蔺晨挂掉通话,发了条短信告诉她飞流去世了,然后就随手就把手机滑倒一边。
这么做有没有意义也无所谓,他只不过想找点事情给自己做。
他环视这间古旧的茶馆,这是让他与梅长苏相识的地方,又或者与林殊相识的地方。当时他们都才十来岁,林殊一副小军人的模样却懂得茶道,还有许多的知识都难不倒他,是镇子里的小霸王又是最明亮的少年。
不服输的蔺晨就和林殊斗了起来,两人斗得不分你我,难解难分,惺惺相惜。那是他与他,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时光。
然后林殊就去从军,蔺晨也离开了这里。
蔺晨没想过再见面的时候,那阳光少年已奄奄一息。
他无能为力。
只能看着他死去。
无论是林殊,还是梅长苏。
剧烈的头疼中断了陷入回忆的蔺晨,他扶着桌子艰难地站起来,抬头就看见漆黑的天空。
他讨厌夜晚,他无法入睡,他会看见梅长苏染满鲜血躺在他怀里。
他讨厌夜晚,天气冰冷,就像那逐渐失去体温再也暖不起来的冰凉的躯体。
蔺晨回到了梅长苏的墓碑前,失魂落魄跪坐在哪里,手上拿着一把枪。
那是梅长苏最喜欢的枪。
“你走了,飞流也走了。”
“天涯海角也不需要我了。”
“我该怎么办….”
“我想你。”
“非常想你….”
曾经天涯那么大,海角那么宽,都不及你在我身边那一寸地。
然而现在海域荒枯,石礁朽烂,也寻不着有你的那一寸地。
如果枪声能够传达,你一定收到了震耳欲聋的想念。